不知道过了多久,缩在走廊椅子上伏膝打盹的程蔓,被旁边的医生叫醒了。
“程小姐,治疗已经结束,可以进来领药单了。”
她赶紧坐起来,揉揉迷糊的眼睛抬头问道: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辛苦了。他还好吧?”
“看样子缓解了一些,后期的疗养继续跟上的话,问题就不大了。”
“谢谢您……”
跟着医生来到屋里,披着睡袍歇息的孔令麒像刚运动结束一样,还挂着水珠的头发在灯下透着淡淡的光泽。
见她过来,他在衣服上蹭蹭湿漉漉的手,拉住了她枕得略麻的指尖。
“姐,久等了。”
“感觉好些了吗?”
“没一开始那么疼了。”
听到他稍微有力的回应,程蔓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为他慢慢套好敞着的睡袍,盖住淤青尚未化开的胸口后,轻轻系上了腰带。
“我们回家吧,豆豆也担心一天了。”
“好。”
卧室床上铺了防潮垫,仍然侧躺的孔令麒,静静地看着程蔓用热毛巾一点点给自己擦澡。
“姐,这场仗真没想到还有复燃的时候,说实话我当时刚听到是完全懵圈的,还以为他们就是对赴宴简单地客套一下……”
“我也挺意外,看来确实低估了你爸的野心……”
“早知道就不去喝这场倒霉催的酒了……”
“事已至此,还是尽快找到解决的办法吧。”
“我真的不想让多比又落入他的手里,那个人工智能公司已经是前车之鉴了,现在他居然还直接拿来当枪使!”
“你的那个弟弟……能和我多说一些他的情况吗?”
“就他那怂样,软骨头一个,有什么好说的。”
“他也是敌人之一,虽然可能不是主将,但也是需要重点了解的对手。你敢说当初和我对抗时没查过资料吗?”
“查了,被你的履历吓到了。”
程蔓笑笑,凑到跟前与他有点害羞的眼神对视着。
“舍得查我,却回避他们?”
“没办法,和那边的宿怨太深了,而且我爸又是个执迷不悟的人。”
“好好回忆一下有哪些可以整理的情报吧,包括你目前还能信任的卧底,赶紧把对自己有利的资源抓住,别又等到四面楚歌的那一刻,到时候什么都晚了。”
“来翻个身,我检查一下腰怎么样了。”
他拖着还不灵活的身子吃力地转过去,感受到背后温热的滑动,如电流一般传至前心。
只是胸口依旧沉闷的痛感,让他无法进入躺平享受的状态。
床头灯照不到的阴影中,愁容满面的他陷入了茫然的沉默。
香气四溢的饭桌上,一家人围坐共享晚餐的气氛终于又回来了。
只是孔令麒躺坐的椅子边,多了个自带的小餐台,像那种多功能病床一样可以让食物离自己更近。
本来程蔓打算给他盛到房间里,但是他不肯,说一家人就要一起吃饭,而且自己也不是没有手,这顿饭还就得自己吃。
现在真的坐在桌前了,却好像不是身处温馨的家里,宛如仍是那天暗流涌动的鸿门宴现场。
机械地往嘴里扒拉饭菜,勉强咽下只觉嚼蜡般无味。
清甜鲜美的鱼汤,喝在口中堪比苦辣的浊酒,偶尔还呛到满脸通红又不敢使劲咳嗽,拼命憋回去的同时,巨大的压力也让肺里冒出了难忍的腥沫。
田爽在一旁给他用纸巾擦手安慰着,他除了礼貌性地应付两句,更多时候是不敢直视对面停筷的程蔓充满怜爱的眼神。
草草吃了个半饱,他躲到角落去给亲信打电话发信息,但似乎也没有几个可以一直指望的人。
服完医生开的新药后,在程蔓的搀扶下,他重新躺回了床上。
她一边做着外用药的准备工作,一边偷瞄着他的状态。
“联系得怎么样了?”
“不太乐观……董事会说杜一鸣抱怨了半天,一个破公司还要经历这样的折腾,他不想再被威胁了……”
“听他那意思,这次是真的想撤……”
“撤的话,那些股份怎么办?”
“还没确定,不过很有可能又会被我爸卷走……”
“东叔怎么说的?”
“他帮忙拦了,但是能维持多长时间就说不准……这次的变故他也始料未及,多比都开始上市了还逃不掉被觊觎的命运,是真的看不透这场拉锯战究竟还有什么值得进行下去的……”
“至于黄毛,他没再当间谍了,可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低落的情绪让程蔓也不知道从哪安慰起,只能把身体的问题先处理好。
“别想那么多了,等会我陪你再梳理一下目前的形势变化。把睡袍解开吧。”
他抬手一扯,露出了阴云密布的胸口,随即一声不吭地闭上了眼睛。
相比昨天略有消肿的胸前,又一次扩散开了温暖的水波。
只不过之前内部翻滚着随时燃烧的血泉,被小舟缓缓驱散缠绕浮萍的涟漪所覆盖。
混合着草药气息的味道由淡至浓,一阵一阵飘进了鼻中,渐渐沁入了肺间。
沾着药剂的手掌,极其谨慎地安抚着正在经历双重打击的脆弱心房。
她能直接感觉到那颗本是自己视为珍宝的赤子之心,正瑟瑟发抖地徘徊在苍茫海中的一方孤岛上,面对天边一股张牙舞爪随时可能席卷而来的狰狞海啸,失去了主动求生的欲望。
“很疼吗?要不要我轻点?”
指尖像是触到轻微冒泡的开水,沸腾的震感同样敲打在她的心里。
“不疼,我能撑住……”
他悄悄在枕头上蹭了一下眼角。
她加了一点药,稍微捂热后敷在了靠近左边的位置。
“晚点把年前整理的你和你爸那边的旧材料都调出来,这仗要从头打起。”
“要是实在打不赢就算了,大不了我……”
刚刚到嘴边的话,被胸前移动的手一碰,磕伤的闷痛又淋漓渗入魂魄,他忍不住缩了一下。
“姐,这次是真的疼……”
“至少疼了知道躲,而不是停在原地被动受罪,说明你还不是完全自我放弃。”
他有点吃惊地抬起头,看到了她垂下认真审视自己的严肃目光。
“现在还不是彻底的山穷水尽,你还有思想在坚持,心跳在继续,不要再随便说这样的屁话了。忍过这几分钟,然后给我认认真真地把你知道的都倒出来。”
他乖乖地闭上了嘴,慢慢地体会着心中郁积的浊液在她舒缓贴肤的按揉中搅散排开。
根据上一次留下来的原始调查材料和近期动态对比,孔庆杉已经把暗地走账的屁股擦了,但是东藤的控股依然没变。
并且汇通金控的把柄还是可以启用,这是一个决定要不要走到彼此两败俱伤的岔路口。
而多比的前身都灵商贸至今还在,这个是最后的底牌,也是孔令麒还能绝对控股的唯一生死符。
对于其他的股东,要么保证他们与自己一致对外,要么就把股份买回自己手上,尽可能巩固大权。
当初多比还没上市,一切利益尚处萌芽,现在要公然和孔式集团叫板,如果不能凭一己之力撼动这座通天帝国的腐朽一隅,那么自己和多比将会永远被踏成鞋底的粉末,再无立足翻身的那一天。
夜早已深,台灯下的程蔓还在面对电脑奋笔疾书。
床头打瞌睡的孔令麒,身上挂着一大堆图表合同,像一只藏在堆积的落叶里避风取暖的小狗。
梦里的他眼见着多比为一个个慕名而来的客户设计好了完美的家庭,自己却如一间毫无招架之力的空壳废屋,最终还是倒塌在了光鲜亮丽的霓虹灯影中。
而他也再次变成了一无所有的落魄汉,跌坐在一盏路灯下,颓然仰望着上方几只绕柱转悠的飞蛾。
这迷一样的行为,究竟是追光,还是扑火?
空荡荡的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远处的高楼里零星亮着的窗口,哪一扇才是专门为自己敞开的归属天堂?
一片枯叶擦着脸颊划过,锋利的边缘在尚未愈合的心上,再加了一道火辣辣的裂痕。
一些热乎乎的液体顺着下巴汩汩流淌了下来,风中翻滚着的叶面,贴着地面发出了刺耳的窸窣声……
他一个激灵,从幻觉中骤然惊醒过来。
之前举在手里的文件滑落在地上,粘于颌下的泪水还没干透。
那边小桌上的程蔓已经枕着胳膊睡着了,摇摇欲坠的笔仍立在指间。
他突然想起那个本来是俩人美好的初夜,却被自己跑路搞砸,白白虚度了整个晚上。
但是程蔓可没有,她利用了这个充满期待的“碎片时间”,直接完成了大战前的所有准备工作,令他自愧不如。
兜兜转转了一圈,历史又无情地重演了。
这次他算是赶上了后台的排练,亲眼目睹和参与着运筹帷幄的紧张氛围。
这要搁过去,他肯定会去把她抱到舒适的被窝里躺好,但是现在,自己都几乎失去自由活动的能力了。
军师是整支队伍的核心所在,头脑的谋略与身体的健康缺一不可。
他不能再原地伸手坐享救援,这具伤痛的躯体还没有到完全报废的程度,必须要对得起头上那面还在寒风中飘扬的旌旗。
他一一捡回所有的纸本分类放下,把身上的睡袍穿好扎紧,忍着上半身的不适一点点坐了起来。
由于腰上还不能直起受力,前倾的体重又瞬间聚集在了持续放松的胸口,顿时一阵坠落般的压痛感朝心脏扑来。
差点窒息的他迅速快挪两步,赶在意识还清醒的时候瘫进了床边的轮椅上。
摸索着调好了椅背的高度,他拼命压制住喘息使自己稳定下来。同时偷偷瞥着熟睡的程蔓,生怕吵醒了疲惫的她。
缓了好一会,见她没有动静,松了口气的他暗暗擦了把冷汗,转动着轮椅去拿了俩人挂在角落的外套,把她的那件小心翼翼地披在了单薄的肩上。
悬着的笔刚被慢慢抽出搁下,她忽然抓住了他还没收回的手指。
习惯性把纤细冰凉的指头拢入了厚实的掌心,望着对面桌上的她嘴角浮起的一丝满足的微笑,他如释重负地卸下了心里的担忧。
用手机熄灭掉房间里的所有灯光,拉好身上笼罩的大衣后,他把脸埋进了头枕中合眼续眠。
耳边的闹钟响起好久了,睡得晕晕乎乎的程蔓才抬头费劲去关掉。
脖子和肩背都泛起阵阵酸疼,没想到自己居然又在桌上睡着了,看来年龄确实限制了熬夜的能力。
感觉到一只手上仍然维持着熟悉的暖意,她转脸一瞧,搭着一条胳膊在台边的孔令麒与自己相握未醒,缩在轮椅中的身子在平稳的呼吸下静静起伏。
她大吃一惊,这家伙怎么跑过来的?
回头看看空荡荡的床上,轻微掀开的被窝已经没有睡过的痕迹,柜面码放了几沓整整齐齐的文件和些许翻皱的草稿纸。
摸着背后即将滑落的外套,她内心五味杂陈,轻轻地把手从他的指间抽离。
“……姐?”
细微的摩擦还是把他弄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睡意朦胧的眼睛。
“早。昨晚怎么不在床上好好睡觉?”
“我睡不着……见你那么累,本来想把你抱回来一起休息,但是我现在只能和你一起加个外套在这边睡……”
“我没事,现在你的身体重要啊,你是怎么坐进轮椅的?”
“就像你说的,忍一下就好了……”
“这样很难受的,我送你回去躺着吧。”
“别,你坐下……”
突然被他挡回凳子上后靠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她,肩头多了一只轻柔按摩的手。
“这两天你太辛苦了,我帮你按一下,别落枕了。”
“不用了,你需要休息。”
“血液循环也离不开适当活动的,我不能一直这样保守治疗,又不是骨折,可以自己调节的。”
“那你悠着点,不舒服了就马上停下。”
让一个伤病员给自己按摩,听起来未免有些不人道,但是现在他确实需要一个在身体和精神上疏通久积压力的释放点,与其总是把他保护在翅膀下,倒不如给他在能承受的范围内去冲一把。
身子坐不直并不影响他那双在琴键上灵活的手指施展另一种魅力,沉浸于他节奏感分明的按揉中,就像用全身在聆听一首特别的钢琴曲,力度恰到好处的输出,竟然让她短暂进入了小睡的松弛状态。
等到她再睁开眼,原来披在背后的外套已经盖在了身上。
从卫生间里慢吞吞摇着轮椅出来的孔令麒,难得露出了一抹开心的笑容。
“姐,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她活动了一下脖子和肩膀,真的舒服多了。
“挺好的,没那么累了,谢谢。”
“是我该谢谢你,没有你昨晚的上药,我还是个只能单纯躺床上的废柴呢。”
望着他重新焕发光芒的眸子,她似乎明白话里的含义了。
“你本来就不是废柴,你是我最看好的小狼狗将军。”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姐,先去洗漱吧,等会我让阿姨把早餐送上来,咱们继续研究接下来的策略怎么样?”
“好,就等你这句话了。”
她拍了拍他刚刮过胡子的脸,起身去了里屋。
洗漱台上已经接好了一杯温水,牙刷上静静地卧着一道小巧精致的彩虹。
看着镜子里还是有些憔悴的自己,她毫不在意地低下头淡淡一笑,开始梳理起了略显凌乱的长发。
吃着热气腾腾的鸡蛋饼,俩人重新核对了手上掌握的资料后,确定了今天的分头行动计划。
“姐,你出去一定要注意安全,我觉得他们会随时在背后盯着你的一举一动,要不要和启航打个招呼?”
“没事,我不怕,这么多年了在圈里也不是没有受到过威胁。咱行得正坐得端,他们伤害不到我。”
“姐,我是认真的。我爸现在对我受伤成这样一点不在乎,孔令杰进了拘留所他也无所谓,很明显他现在的目的是要通过进一步削弱我的实力去控制你。”
“他可不会因为你是女人就心软,我妈这辈子已经毁在他手里了,你和她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性。答应我,不管结果能不能赢,务必先保护好自己。”
“我公司砸了没关系,钱可以再挣,伤可以治好,但是你,一根头发丝都不能丢。”
望着他与昨天判若两人的坚定眼神,她心里涌起了一股热流,轻轻拉住了他有点颤抖的手。
“小东西,谢谢你的关心,我会注意安全的。你也要保护好自己,用法律和行规捍卫自身的合法权益,切记不要感情用事,好吗?”
“明白。我努力!”
两只晃动着热牛奶的杯子叩响了出征的号角,相继饮下竟有了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气氛。
“小麒啊,你受伤了可以让我去你那聊的,咱俩的关系不用亲自跑一趟,对身体不好。”
东叔吩咐助理给穿戴整齐坐在轮椅上的孔令麒端上了热茶。
“叔,别客气,你是我的天使轮首席大股东,凭咱俩多年的交情,我过来是理所应当的。”
“伤好点了没?”
“好多了,我这都能出门了。”
“这次的冲突实在是意料之外,我原本以为老孔不会再插手了,现在搞成这样,只能说他还是要逼你就范。”
“叔,我不想再和他浪费时间了,这次来就一件事,求您还是站我这边,跟我一起守住多比最后一程。”
“实在不行,您把股份转让给我,不连累您,有事我自己扛着。”
东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现在哪有那么多钱?”
“部分也行,只要站稳脚跟就好了。”
“别着急,我还是愿意和你一条线的,况且你爸这次做得确实不好看。鉴于我和他的旧情,也不便介入太深,但是他的目标是打算一石二鸟吧?”
“您是说,他还有一个随时构成致命威胁的强敌要攻克?就是……”
“程蔓。”
这个异口同声的名字,俩人都心照不宣地沉默了。
备受关注的程蔓,此时此刻正在和杜一鸣的董事会团队在谈判桌上博弈。
第一次与这位大名鼎鼎的女强人正面交锋,几个男人也颇有些底气不足,在桌子对面互相瞅着彼此,最后还是把目光投向了C位的杜一鸣。
“程小姐,女士优先,先说说您这次来的目的吧。”
“行,杜总,各位老总,那我就直说了。这次我来想确定一下,你们对多比的投资还打算持续多久?”
“这个……不好说,虽然多比上市以后经营得还不错,可是如果有新鲜血液注入会发展得更好的话,我们是不可能反对的,但是孔令麒他不愿意。”
“你知道的,我们生意人求财为主,至于财由谁来,并不重要。况且他爸的势力也得罪不起,上次没卖成股份已经给我震慑到了,更不要说这次是他的业务要进来。我们要是还站孔令麒这边做他的绊脚石,怕是大白天都要时刻提防被锤了……”
“所以你们是打算抛售还是转让?”
众脸面面相觑,她这是要干嘛?
“能转让肯定好,问题是东叔那边不答应,这两位老爷子我们谁都惹不起,三天时间也没有下家敢接这个烫手山芋……”
“就是说,多比在天耀的股份你们有可能不会留到最后,只要等来有胆量的投资方接手也会让出去对吗?”
“东叔有想收过去,但我们不敢要他的钱,现在还僵持着……”
“你们让给我怎么样?”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场的人都懵了。
“程小姐,您是说真的吗?”
“真的,转让也可以,收购我也没问题,天耀的所有股份都归我,后面的事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不是……您不担心自己会被拖进这场无休止的混水漩涡中吗?”
“那就是我自己的事了。你们商量一下吧,到底要不要转让给我。”
杜一鸣措手不及地看着眼前翻看文件的程蔓,把询问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董事会犹豫不决的脸上。
“叔,这次的股份大头除了您和我爸还有东藤,就剩下天耀了。”
“程蔓不是去那边谈了吗?”
“我觉得她不会留太多外人的不确定因素,很有可能直接把股权要过来。”
“以前的她不太可能做这样高风险的买卖,但是这次,板上钉钉了。”
“有股权攥在手里,在公司说话就硬气,也会受到更多法律保护,可这也给她背上了加倍的压力……”
“是啊,她前后为了你和多比,付出的远不止调查的辛劳,这是要把整个人和事业都赌上了……”
“叔,要是我这次再失败了,麻烦您替我照顾好她。有您在,至少我爸会有所收敛……”
“这是干嘛呢?又不是去当炮灰,就交代后事了?”
想起昨晚的那个梦,他不置可否地笑笑,默默将杯中的余茶仰脖饮尽。
反复揣摩着程蔓递过来的合同,杜一鸣迟迟下不了笔。
“杜总,您这边还有什么顾虑吗?如果是价钱,还可以再商量的。”
“这个……不是价钱,能再给我考虑一天吗,就一天?”
“如果您已经物色好了下家,可以直说,我不会浪费彼此的时间。”
“不不不,没有下家……我签就是了。”
所有手续终于交接完毕,程蔓站起来与他们一一握手。
“感谢杜总和各位老总,谢谢你们这段时间以来对多比的信任支持,我代表孔总道一声抱歉。今后还有机会的话,希望大家还能合作共赢。”
“多谢程小姐,也希望贵公司一切顺利。我们就先撤了。”
目送着天耀一行离去的背影,程蔓再次翻开手里的文件夹,沉甸甸的分量似乎也挂在了她凝重的脸上。
她从包间走到路边,经过一辆黑色轿车时,两个身着西装的墨镜男子不动声色地尾随在了身后。
觉察到被跟踪的脚步声,她悄悄加快了速度。
转进一个拐角后,两个男子赶紧追上去,却和立在两米开外抱着胳膊的她犀利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俩人一惊,扭头想溜,一个同冒出来的黄毛碰了个满怀,另一个直接绊倒在孔令麒的轮椅旁。
“我爸叫你们来的吧,到底想干什么?”
顾不上答话欲跑的他们,被眼前突然围上来的几个小流氓打扮的人堵住了去路,只好狼狈地退回原地。
程蔓对孔令麒的空降十分意外,马上绕到他后面,保持警惕地盯着这俩不速之客。
“大少别生气,我们只是来传个话而已……”
“有屁快放。”
“老总说,希望程小姐只是担任多比的顾问,不要越权操作,如果可以的话,他后面会重新考虑当初在哈尔滨给她开的条件……”
“还有吗?”
“没了……”
“看你们俩这架势,只是想传话,没别的意思?”
“真没有,我们就是俩跑腿的……”
孔令麒懒得再问了,看看程蔓还有些紧张的样子,冲俩人不耐烦地挥挥手:
“滚蛋。”
望着挤出包围圈落荒而逃的他们,孔令麒伸手拍了一下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
“好兄弟,多谢了,回头转账请你们去喝酒。”
“麒哥别客气,我们等你出头了回来一起喝!”
送走帮手的三人,立刻驱车往公司赶去。
在后排反复周围确认没有再被盯梢的程蔓,凑到斜靠在枕头上忙着回复信息的孔令麒耳边小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有人跟踪我?”
“我从东叔那出来就过来等你了,那几位兄弟以前是和我在街上混时结下的老把子,担心有情况人手不够,就提前让他们来镇下场。其实他们早就改邪归正了,但还是愿意给我这个面子。”
“我爸不是想玩脏的吗,那我就奉陪到底,反正不能随随便便屈服在他面前。”
她不禁抱住了他的胳膊,耳鬓轻轻贴在了肩头。
“谢谢你……”
“我说过,保护你是目前最重要的,谁也不准打关于你的任何主意。”
三天的期限很快就到了,再次相遇在楚河汉界两岸的双方,均已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孔庆杉呷了一口茶,看着对面仍坐轮椅但精神状态焕然一新的孔令麒,淡定地开了腔。
“这几天时间给你们充分考虑了。说吧,你们的决定是怎么样的?”
“多比拒绝你集团及旗下的所有合作意向,维持原来的经营模式。”
“你就那么排斥我这边的优质资源,不想让多比越来越好吗?”
“我当然希望多比越来越好,你愿意发展业务进来,表面上是没有问题,但是这些业务的长期输入会让多比产生不可逆转的依赖,而且还会增加你对客户的控制力。”
“我们交锋这么多年,你的基本操作到最后就是要鸠占鹊巢,夺取每一个时期的公司主权和建立对我的压制。不管你的资源有多好,我都不可能接受。”
“程蔓,作为公司的新股东,你也是这么想的吗?就任由他这样安于现状?”
“对公司发展有好处的做法,我一般都会考虑,前提是要在全程公平光明的场合下正规进行。”
“您一开始无视他们兄弟俩的矛盾,对孔令麒使用暴力的行为持默认态度;私下偷偷联系老客户,企图替换他们已有的产品服务;挖掘现任员工,干涉公司的日常稳定营业,甚至派人跟踪威胁我。这些从各方面不同程度的侵权操作,都让我对您是否真的是从对多比和高管有利的根本目的出发产生了严重怀疑。”
翻看着眼前呈现的最新证据材料,包括一些关键的录音照片,孔庆杉陷入了沉思。
“另外我要通知你一件事,现在已经有一家更值得我信任的人工智能技术公司在和多比洽谈,论综合实力不比你这边差。我很早在创办都灵商贸时就和对方聊过,现在人家对多比很满意,签约是早晚的事情。”
孔庆杉抬头盯着势在必得的孔令麒。
“你要签那家公司?”
“没错,这几年他们同样是稳步成长,底子扎实,是一支看得到未来的潜力股。你想把业务灌输到我这边,挤干我自主开发的所有新鲜血液,到头来只要你掐断资金和订单往来,就会把多比辛辛苦苦撑起赖以生存的骨架拆垮至少一半,这和你一直对我实行的专制打压如出一辙。”
“此外,这几天还有你指使的黑客在公司后台频繁进行不正常的动作,是又一次撒开了大网绞尽脑汁要架空我的梅开二度吧?”
面对一页页铁证如山的白纸黑字,孔庆杉也不辩解了,来回扫视着谈判桌另一边静候表态的俩人,目光最终停留在了程蔓脸上。
“程蔓,你是我的儿媳妇,我也不想让你在这个家吃亏。但是作为一个优秀的风投家,你真的接受多比未来的股票像这样平缓甚至可能下跌的趋势吗?”
“我明白您的意思,做生意自然有赚有赔,有长期的稳进,也有短期的暴利。但无论怎样,我都不希望自己投入的每一分钱、每一份精力是白费,追求的是根本上健康独立的活源泉。”
“我们在家里都是亲属,在多比这都是股东,共同的目的就是希望家和万事兴,投资有回报。但是多比的成长就像培育孩子一样,过分地依靠家长的控制,吃的永远是硬塞进嘴里的现饭,久而久之连粮食都不知道从何而来。这样的孩子即使成人了,也是个被动啃老族,或许还可能反噬家长的血肉,您真的想看到将来这种情景的发生吗?”
想起孔令麒之前在书房里控诉自己对他、亡妻和孔令杰的那些话,孔庆杉无言以对。
“总之,你愿意继续投资多比的话,我不会反对,但是用那些目的不纯的手段想方设法破坏多比的发展和我跟程蔓的工作生活,那还是好聚好散吧。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宁愿多吃几年苦,多绕一些路,也不需要你打着各种旗号的假意辅助。”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今天就到此为止。”
孔令麒打包收拾掉桌上的东西,拉起程蔓驱动轮椅离开了谈判现场。
助理看着关上的大门,赶紧弯着腰靠过来问:
“老总,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由他们去吧,等到理想主义破灭以后,我看他们回不回来找我讨饭吃。”
“话说他们的那些证据是怎么搜集得这么及时的?”
“有大半肯定是程蔓的功劳,其实小麒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的脑子要是真的开窍了,给我添点堵也不是什么难事。”
“人工智能那边先保持现状,等小杰出来了再想想以后到底要怎么走。”
“盯着多比的人,都撤回来吧,目前台面上的优势不向我们倾斜。而且程蔓还掌握了不少我们的把柄,但是她刚才居然没有拿出来揭老底,算是给了一个台阶,就卖她一次面子好了。”
太阳晒得暖融融的街道上,程蔓推着怀抱手提包和文件夹的孔令麒慢慢向前走去。
“姐,真的谢谢你又帮我打赢了一次。”
“我们是事业和生活上共同成长的小伙伴,当然要同舟共济了。”
“以后多比也是我看好的新秀了,要更用心去哺育,听到没?”
“收到,我的富婆大人。”
她宠溺地低下头,与仰卧在椅背上的他蹭了蹭鼻梁。
而他也顺势微抬下巴,在她的额上留下了一个甜蜜的吻。
“姐,我想试着站起来走走行吗?”
“你确定能坚持住吗?”
“没事,我扶着轮椅就好……”
冬日把俩人合为一体的肩背,在身后刻出了一片密不可分的剪影。
“小东西,这几天你用自己的身体和能力,为我挡住了很多外来攻击的痛苦。”
“说真的,当时发现那两个人紧追不舍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挺慌的……”
“害怕吗?我应该早点过来的。”
“有点,但是看到你就马上放心了……”
“这就像游戏打副本一样,MT要记住永远保护奶妈。我负责扛揍,你只管治疗和指挥就行了。小末他们也对这次的后台程序捉虫贡献了不少经验,这才是我们一个团队的正常打开方式。”
她赞同地点了点头,伸手又一次挎住了他的左胳膊。
他展开臂弯将她轻轻揽在肩头,推着轮椅继续沿着布满阳光的砖道慢步前行。
那颗已经开始泵发活力的初心,仿佛凯旋收兵的轰鸣战鼓,被一双无形的手敲打在了她掀起阵阵热浪的脑海中,绽放出了与前几天截然不同的烟花般的绚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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